2012年11月19日 星期一

更好的世界 Hævnen 2010 丹麥


這是一部細節、角度繁複的電影。鹿橋小說鷂鷹的結局是馴鷹人讓鷂鷹撕食自己,周遭的人不解而驅離,鷂鷹也不理解為什麼不能吃,這不是主人許諾給我的食物嗎。不必思考的鷂鷹,活得乾淨純粹,得做決定的馴鷹人,通常要上十字架。

這部片子談的是自我實現的選擇,談的是實現理念的方法;大人與匹夫都選擇不同的人生基礎。校園頭頭選的是力量,用力量,用暴力來屈服弱者,弱者的屈服成為自己存在的價值。力量的信徒沒遇到更大的力量前,通常很難改變信仰,習慣的奴隸會依循既有軌跡,將貶低他人視為成就自己,除非自己的力量崩解,不然很難改變信仰,片中獨裁者說我沒有武器,你怎能將我交給暴民,暴力是陷阱,甜蜜而讓人愚蠢的陷阱。而一旦使用更大的暴力伸張正義後,很難不落入陷阱成為暴力的信徒。何況,暴力披著各種不易察覺的外衣。

片中無國界醫師在非洲看遍生死一線後,北歐文明世界中的人際摩擦很難不降格成小打小鬧;但別人的生死一線,與家人的小打小鬧,哪種更鬧心?神說別人打你左臉,記得奉上右臉;但人很難透過讓別人打臉來證明施暴者的愚蠢,更難不因愚蠢者的沾沾自喜而憤懣。世間蠢蛋造成的羞辱,傷害我們的自尊或身體之外,通常也讓我們覺得心智被貶抑,而後者的孤獨感,或者才真正傷人。更慘的是,我們的退讓會不會只是缺乏道德勇氣的阿Q,而面臨的羞辱其實實至名歸。惟仁者,能以大事小。

萬一說不上仁者,我們自然就是智者了,我們用自以為謀略的小奸小惡對抗不公。片子的另一個主軸是高中生情誼,投名狀式的伸張正義。回頭看看自己,會驚訝發現自己還好好活著不知是上天保佑還是老天沒眼,活過違反規則純粹胡鬧的年歲,多少次我們在對別人對自己不能復原的傷害邊緣擦身,或者也真的留下不能復原的傷害。只要小小的惡念幸運地沒有越線太遠,胡鬧的孩子其實多半會回頭,會讓自己對真實人生彎腰,讓自己妥協屈服。我們在傷人與受傷的過程中成長,世俗化。

成長終會讓我們知道能掌握的事太少,在孤單與悲憤的過程中,我們鄉愿,抱怨,要求別人,要求世界。片中非洲的受難者,茫然面對世界卻無力,他們不能改變世界,甚至在報復的機會來臨時,還需要有權力者的認可,而權力其實源於能力。因為環境,因為際遇,因為投胎不好,弱者有時候只像鹿橋筆下的鷂鷹並不思考;局限引發的熱切,在一次次力不能及後,剩下悲傷與怒氣。

有權力的強者,通常帶著恐懼與迷惑更難安眠。佛家說菩薩畏因,羅漢畏果;儒家說慎終追遠(不是拜拜,是小心事物的結果),天堂,開始或消滅於我們的心念,五濁惡世可能的天堂,不存在於集體的想望或怒氣中,不存在集體的希望世界自動改變,不存在對周遭,對他人的批判或懇求。片中的天堂,落在對暴力、對衝動、對本能反應更深的理解與節制中,落在局限中認真活著的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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