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8月22日 星期五

偷書賊, The Book Thief, 2013

(…捕捉猶太人)
莉賽爾:他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的事情?
漢斯:他讓人們看到了人類本性。

以血統、出身來撕裂人群製造對立踐踏別人不會從社會上消失。因為必然存在,我們可能因世故而沉默,一旦習以為常無法察覺我們支持的意見領袖或政客隱藏美化的偏見,那時我們就沉淪得太深了。沉淪的靈魂將拖動整個世界,可惜不朝向樂土。

一如海耶克通往奴役的劇本,希特勒以九成民意推著世界進入戰火,舉國熱血盡忠報國橫掃歐陸,群眾真心以為更好的世界會隨著正義來到,每一次成功都使異音更微弱,使國家更下沉些,更簡單也更偏執正義不喜歡思索與詢問。入黨永遠不嫌遲,偏執獲得授權後,讓加入忠字舞的人以為正在遂行正義。以為意識形態只是通往最高道德手段的人,放棄質疑時已經步向不得質疑的未來,沉默多數放大咆哮少數的正義感。操弄群眾正義的掠奪者,終將拋棄作為臨時包裝的偷換概念,愚蠢懶惰的簇擁者會發現自己染滿同儕鮮血身陷他們愛談的平庸邪惡的無間地獄;那不是沉淪,是邪惡。
戰爭總有成敗,事後論斷曾經懷抱的強國夢想的成與敗並無意義。但永遠要質疑自己,我們拋棄了多少價值來擁簇別人的理想或空話。進步人士喜歡引用的鄂蘭,平庸的邪惡指涉的起點正是血統論。以正義輿論操弄抨擊對手邪惡時,往往忘了一旦開始談血統,談種族,開始撕裂,已經沒有任何東西能夠拿來擦脂抹粉。華格納樂音常陪著納粹操作毒氣室,以血統種族作為價值判準而不自覺的人,已經自動成為邪惡的幫兇,或邪惡自身,那已不是詩歌、音樂所能救贖的靈魂了。

偷書賊是書痴,群眾正義以及死神組成的故事。
片中小女孩相貌豐厚少了半分書痴乾槁。南懷瑾說書痴要跳出三界難上加難,一靈不昧遇到那裏書多當場投胎去。書痴不難辨識,這些人目光昏暗四處梭巡,只在捕捉到文字時乍然放光牢牢盯住不放。正如武俠中追逐密笈時的癡情;玫瑰的名子說,不同於追名逐利,誘使僧侶犯禁跨過所有界線的只是知識。
為死神服務的操作手冊掘墓人指南帶領莉賽爾脫離文盲走入文字世界。那個世界很簡單,記載了早夭的弟弟,記載了令人恐懼的黑暗,記載了眼睛能看,手指能指的世界,想像所推展的世界還要等一等;記憶是靈魂的刻痕,那時靈魂純淨還沒有太多刻痕。文字世界樸素簡單,卻在真實病痛恐懼時提供支持,一如養父漢斯的簡單音樂。

通俗閱讀總是始於機緣繼之以流行,不同於一般讀者的書痴,會跨過機緣排除世俗誘惑開始思索,思索產生揀擇,繼而開始詢問世界。思索推搡我們走進小徑,小徑的緩慢裡有更多細節;思索將人們帶離地面,發現泥濘之上的無盡藏,發現空襲夜晚的星空。書痴發現世界遠大於自身感官所及之處,可能渾然忘卻自己與所愛身在紅塵,也忘了質疑蟲蟻之爭的不公。書痴目光炯炯穿透煙霧試圖凝視單純的本質,並不迷惑於語言迷宮的騙局。


懦夫總是跟著風向。從眾使人安心,從眾的危險總還遙遠,總有人陪,我們隱約希望死神也同意法不罰眾,希望混在人群中作惡因不易辨識而逃脫。掘墓者服侍死神也服侍活人,死神也不服侍自身意志,服侍的是自然規則,服侍人們行為引來的因緣。專注心有所屬的人不在乎規則,不抗拒因緣,他們接受。這些純淨輕盈的靈魂,不世故的加入熱血群眾,也不世故的自外於正義引發的不公;他們明白生死無可爭辯,正義難以定義,所可爭辯的,是僅僅侷限於自身的態度。穿透紛擾與塵埃,謙敬無聲地珍惜自己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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