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富不均 III

寧靜的夏天過去，又到了秋高氣爽舒適革命的時候了，誰說革命不是請客吃飯。最新的街頭活動是無殼蝸牛。

想像不更動其他條件，強制重新分配財富來解決資本社會的貧富不均。不需要幾年，一切都會回到原點。故事中的范蠡，三次散盡家產，三次成為首富。

資本社會特徵之一就是流動性。窮人有機會翻身，富人也可能下沉；追蹤發現樂透得主在三到五年間，幾乎過半都回到中獎前的窘迫，甚至更糟，因為過不回原來的生活了。透過分配調整財物差距，沒辦法調整態度、能力。使人們在競爭中走到階級兩端的因素中，除了機緣，其實不會因為分配而改變；甚至機緣，也配合能否掌握機緣的心理素質。

對期望天上掉餡餅的人來說，天上掉下十年的餡餅，吃完後，也還是痴痴望著天；對努力生產蛋糕的人，你偷走他所有的蛋糕，擦乾眼淚或汗水後他還是會重新建立庫存。分配，作為洩恨作為短期答案，在藥效過去後往往引發更深的分歧。

尼泊爾長期高踞幸福國家前茅，特色是封閉簡樸；尼泊爾奉行不見可欲其心不亂哲學。不讓你知道別人過上甚麼日子，你就不知道該不該抱怨，再創造封閉價值觀，統治老百姓就容易了。這個體系其實很脆弱，當外部訊息伴隨現代化持續流入，伴隨緩慢提升的生活品質，人性使這個山國幸福感正在減弱。

貧富差距總是存在，人世總是不公平；問題是我們要改善規則，適應規則還是持續咆哮。別忘了世界是平的，就算能控制國境內的規則，對國境外輸入的競爭與剝削還是無能為力。持續懷抱樂活、小確幸態度希望活在競技場，根本就是直接丟毛巾了；更現實的是關門的封閉系統其實承載不了我們已經長得太大的貪婪。

零八年次貸危機引發的金融海嘯稍歇時，闖禍的華爾街肥貓，很多被高薪留下來收爛攤子。原因無他，這個過度複雜的系統，局外人已經無從插手，期望縮小影響範圍，不讓肇事者參與拆除炸彈過程，事倍功半也。

先於此刻財富兩極化結果的是技能需求的兩極化。持續工業、農業革命的結果是富裕美國的農作物比窮國海地當地的更便宜，用關稅節制將使海地一般百姓付出昂貴費用，沒有關稅障礙則讓海地農業整體毀滅；關鍵是海地在農業之外可以有甚麼產業。

想消除差距得問我們用甚麼優勢來交換。競爭者已經不是身邊所能感知的人群了，通常可能遠在天邊，更可能是台噴藥機器、是支機器手臂或只是電腦晶片，甚或，一段被截取的基因片段。這是個更複雜或說更有趣，但呼喚正義的人不在乎的問題了。

財富重分配不能解決人生態度或際遇，例如成就感就不能重分配。問錯問題，會走向對的目標嗎。王國維說終極悲劇，人人是好人，然後釀成災難。

回頭看爭取住屋的運動，抗議多數人無能擁有房子。對也不對，台灣住屋自有率約在八成左右，但是的確幾乎所有人都住不起帝寶，社會新鮮人更可能在年華老去之後還是住不起帝寶，因為帝寶總共也只能滿足兩千多萬人中幾十幾百人的居住需求。對於不能忍耐偏鄉廉價居住環境，卻又不能在激烈競爭脫穎而出，期望天上掉餡餅還要指定口味的人，人生總是尷尬的，對之較真了就更尷尬。

想要房子，一代有一代的機會。在七八成住屋自有率配合節節敗退的生育率下，高不能成功購屋，低不願屈就偏鄉，終身絕望抗議的人之外，多數人其實很有機會不經節衣縮食，繼承而擁有自己的房子。有件事足以說明鍵盤正義與分配之難：繼承過程中，這些正義人士推崇的實價登錄可能會讓你上吊，而鄙視的降低遺產稅則會讓你緩過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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