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4月26日 星期三

自由

談過社會性的自由與平等,也許該看看個人的自由。南懷瑾描述文天祥被捕後,擔心他屈服的道士乃秘傳大光明法,讓文天祥在極端狀態下能屍解昇仙,不因肉體侷限而改志。
協作社會裡,財富是通行證,個人自由的開端往往是財富自由,但是不仁者不可以久處約,不可以長處樂,財富更常是迷惑多數人的魔戒。

米蘭昆得拉不朽的前半部,阿涅絲回憶父親對攔路拍腦門小賊讓路,只需掏個硬幣也就能打發。然而父親閃到一旁,另撿一條小道繼續往前走沉船上,如果要拼搏才能登上救生艇,那麼父親寧願提前接受未日的審判...人與人之間拳打腳踢,互相殘殺時的肉體接觸,在他看來,遠不如在純淨的大海中孤獨地死去她腦海中漸漸浮現出另一句話:我不能仇恨他們,因為我和他們毫無關係;我和他們毫無共同之處。

財富自由不取決於財富多少,自由的本質是應對欲望。局限顏回自由的不是簞食瓢飲,更可能是智性的追求;文天祥鼎鑊甘之如飴,有為之身在破滅家國的位置才讓人苦惱。限制人們自由的永遠只是欲望,超卓人物的慾望或許無關自身卻仍然難以拋卻。欲望也可能以公義、救贖等高尚情操的形式存在。

梁文道談寫作Once Upon a Country的巴勒斯坦哲學家努賽貝赫(Sari Nusseibeh),談努賽貝赫在巴以衝突中的思索與折衝,當然,還有黑牢與數不盡的誤解。認為理當共存而非持續睚眥必報,重來的過程必然有許多傷痛不能平復,有許多冤屈無可解脫,勢必放棄求索當年失去的公道;被迫與世仇淡然相處的要求,超乎正常人所能承受。不再講道理了,不再追問身上的傷口,這一夜大家都該安然入睡。
梁文道接著引述羅馬作家塞內卡:面對巨大的邪惡,人們通常的選擇是加入或逃離;亦即成就自身邪惡或苟全亂世。

努賽貝赫說:在拉姆拉監獄那三個月,給我一個機會鳥瞰,籠中鳥的鳥瞰,去了解監獄中的文化生活和政治生活我像是搭著快樂巴士去夏令營的小男孩他們的溝通系統詳盡而精確歡迎我來到他們的俱樂部。這個身分,讓我十分驕傲幾乎每天,我都能聽到鐵絲背後的囚籠,不知名的人喊出對我的歡迎跟我大聲打招呼,我常只能看出勉力伸出鐵絲窗口的指尖,有人會高喊自己的名字,忽然問我,老師老師你還記得我嗎

巴以衝突下,自身已成對方的陰暗面,彼此做為不會撫平的傷口。血性與道義不允許人們忘記,凡人所謂最高的美德號稱原諒而不遺忘,其實只是留待他日尋仇的藉口。努賽貝赫坐著巴士去夏令營,嗟哉沮場為我安樂國,他認為除了加入與逃避,面對邪惡還有別的可能。我們繞開某些人與事,不盡是與人毫無共同之處,更是與仇恨,慾望不願有共同之處。或許只因為有些事徹底牴觸了我們的美學或妨礙了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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