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善

莫言領獎時，有人列出中國幾十個作家/異議份子名單，請他發表看法，莫言說：“我們不要認為只要是作家，就是一個高尚的人”。我的好朋友兼尖酸評論員說：

“我們不要認為只要是諾貝爾文學獎作家，就是一個高尚的人… 處貧賤易，處富貴難。說這種話的作家，不管他有沒有得諾貝爾獎，他，就是個屁… 莫言的書，小說、散文、講稿，繁體、簡體我讀過很多，一個我曾經喜歡的作家這麼墮落，我很難過… ”(恕斷章取義)。

莫言的說法截斷來看非常有趣，話中“作家”指的也許是名單中的人，也可能誠實的指涉自己。甚或透過自汙，幽微的書寫時代。

偽善一詞有點像小孩吵架時的“你才是”，真實意義不明，總之就是自己是天使，對方是壞蛋。網路查了一下解釋有：

  假的善意；
  hypocrite；
  假裝 (或自以為) 自己更高尚…

  道德霸權 (霸凌？)

假裝的最高境界是說服了自己。事實是沒人比別人高尚，年輕的自我感覺良好約莫都叫做蠢，長了歲數表現出的自我感覺良好除了蠢就是別有用心，別有用心不只壞，叫討厭。個人覺得討厭的還有，標舉自己的標準，叫別人買單。我心目中偽善的範例有：

愛護流浪狗，卻跪求別人捐錢；

犀牛皮；

犀牛皮Next：老外驚訝富人收窮人錢怎會是羅賓漢，馬上有人跳出來對號入座；

“金融機構”要夫債妻償，或父債子償以伸張“法律正義”；

受害者的子孫跳出來指責別人的子孫；

受害者或撈好處者的子孫跳出來指責別人的子孫；

撈好處者的子孫跳出來大言“包容”；

從來沒想把路鋪平的政客，批評別人路鋪的不平；

有權勢時一無作為，留下一堆大便後卻夸夸其詞嫌臭；

看到警察就嚇壞或生氣，還以為自己是林覺民；

不肯付出任何代價的自以為英雄；

鼓吹協助特定人、事，但一毛不拔，請你買單；

專業卻故意偷換概念；

口嫌體正直；

怕無知者體正直，幫忙口嫌；

弱者，所以正確；

追求言論自由者認為媒體應該把他說的每個字恭敬播出；

以上族繁不及備載，新聞每日更新。

“善”難以定義，“善”是昂貴的，“善”像其他理想，需要代價卻難有共識，偽善讓人心煩的是“偽”；凡是看到有人標舉正義卻捨不得碰破半點油皮，左彎右繞沽名釣譽逃避責任找巧門都該小心。

關於莫言，想多說兩句；“我們不要認為只要是作家，就是一個高尚的人”，作家為什麼必須是高尚的人呢？作家競爭的畢竟不是道德重整能力。要求作家必須高尚的人又有多高尚？要求別人用金錢、名聲、成就為我的理想背書，我是開不了口的，想開口要求的人，或許應該讓自己擁有金錢、名聲、成就後逕行遂事，你愛把你掙來的獎牌丟水裡，鈔票撕著玩，我個人沒話說；但要我掏一毛錢支持你的理想，你得不視為理所當然好好拜託我才行。

PS：

越來越複雜的世界，學生因為背負來日解決問題的可能，使我們願意寬容、付稅支持。個人反對學生在還有書念的時候參與各種抗爭，一旦跨出校園，就應該接受校園外的規則及義務。舊日兩軍相接有時先遣老弱婦孺臨敵擾亂對手，因為他們“沒有戰鬥力”。我們並不期望商學院的學生必須拿錢出來真實操作，學生的本業是學習、傾聽，有意見是用來討論的。標舉、濫用寬容，並不能呈現真實世界需要的責任與能力。擁有理想的學生，應該提升自己的戰鬥力，在步入社會承擔義務擁有資源後，如果初心不忘，自然能成就砲灰以外的貢獻。

這個世界不缺問題，不缺迫切而自以為是的聲音，更大的能力才是我們的倚靠。高喊不公平無助提升自己的能力，那不該是我們跨入世界的立足點；台灣是個淺碟子，以小搏大是我們的志氣，但不能只是依靠巧門，取巧有其方便卻不能真實而持續的實現理想，善意才有機會。

說到取巧，牆頭草無用的我，不能反對廢死聯盟主張的人命價值，但自問自己沒有能力回答相關的複雜問題，一直慶幸自己不需做出選擇或主張。嗯沒錯，我是個沒主張的牆頭草，但當有些人開始扭曲式辯護，或要求別人寬容兇手，我以為這是一種偽善，而且傷害了原始主張。雖然我不知道終極的善是甚麼，但我知道它的前提不是歸責於人，貶抑別人，也不可能容下偽。